发黔音 演黔事 唱黔景

《无字丰碑》剧照。

《九驿图》剧照。

《天渠》海报。

2024年黔剧《秦娘美》剧照。

贵阳日报融媒体记者 郑文丰

用黔剧艺术演绎贵州红色文化的《无字丰碑》，数天前完成北京、西安两地巡演载誉归来。这部贵州红色题材黔剧，讲述了中共贵州省工委第一任书记林青的初心与使命、光荣与梦想，赞颂贵州革命先烈的人性之美、信仰之美、崇高之美。98分钟的演出，摒弃了脸谱化的人物塑造方式，在低处叙事、向高处写人，带领观众走入林青和其他革命先烈的内心深处。台上演出之余，贵州省黔剧院的演员们在台下扮演起另一角色——“贵州文旅推荐官”，开展多场“黄小西吃晚饭”贵州文旅推荐活动，吸引观众奔赴黔地。

取材于本土民族文化的黔剧戏曲电影《秦娘美》，不久前已在无锡数字电影基地杀青，目前处于后期制作阶段，计划年内公映。电影讲述秦娘美和珠郎的凄美爱情故事，被称为侗族版《梁山伯与祝英台》，展示了侗族人民勇于追求爱情，追求真善美的决心。《秦娘美》是贵州黔剧的首部剧目，1960年春赴京演出，让“黔剧”名号一举为天下知；同年，《秦娘美》被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成戏曲艺术片，在全国及东南亚国家放映，与《刘三姐》《五朵金花》齐名。前不久，贵州省黔剧院全新创排的新版黔剧《秦娘美》在贵州国际会议中心剧场完成首演，演出让老观众仍能醉心于原汁原味，让新观众能体验到时代审美趣味，是黔剧经典代表剧目“守正出新，再造经典”的典范。至此，这部经典剧目在观众的掌声中“回来”，更在掌声中完成了“向银幕前进”的第一步。

黔剧姓“黔”，与黔地的文化底色同构，也与黔地的发展同构。在贵州贵阳高质量发展的“黄金十年”，贵州省黔剧院用“黔剧”写就了一串艺术注脚：2012年，国务院《关于进一步促进贵州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的若干意见》出台实施，黔剧院新编黔剧《九驿图》，借奢香夫人初开黔疆的往事“故事新说”，彰显贵州在新时代西部大开发中再绘“新蓝图”；脱贫攻坚战全面打响，贵州作为脱贫攻坚“主战场”，撕掉了千百年来绝对贫困的标签，黔剧《天渠》以“当代愚公”、时代楷模黄大发的事迹讲述这“千年之变”，体现了“一个都不能少”的铮铮誓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铁血壮志；从脱贫攻坚走向乡村振兴，由山里女人成长为“当代女愚公”、全国优秀共产党员、2020全国劳动模范邓迎香，成为黔剧《腊梅迎香》的主角，她“不信神、不信邪、不信命”，团结乡邻改写命运，是新时代贵州精神的“代言人”……此外，反映返乡有为、振兴乡里的《大学生村官》，反映浙大西迁、弦歌不绝的《湄水长歌》，也成为这一时期黔剧的代表性剧目。

“黔剧要能延续发展，须紧跟时代精神，符合现代审美需求。作为一名黔剧人，一定要学会抢抓机遇、奋力拼搏、与时俱进。我们要‘发黔音’‘演黔事’‘唱黔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黔剧代表性传承人、贵州省黔剧院院长朱宏说。

让黔剧人自豪的是，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借由黔剧所发的“黔音”、所演的“黔事”，一次次走出黔山，被更广大观众听到、看见：《天渠》入选第十六届文华大奖参评剧目，并登上国家大剧院演出，向新中国成立70周年献礼；《腊梅迎香》上演以来，先后入选2020年全国脱贫攻坚题材舞台艺术优秀展演剧目、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优秀舞台艺术作品展演剧目，入围第十七届文华大奖并参加第十三届中国艺术节；《无字丰碑》献礼党的二十大，入选“黔山贵水总是情”——多彩贵州优秀剧目文旅交流巡演项目……这些作品均入围国家艺术基金项目，获得省级、国家级奖项，并多次代表文化和旅游部、贵州赴澳大利亚、泰国等国访问演出。

以“黔”命名、与“黔”同构的黔剧，诞生于山野贵州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一次文化自觉。经历七十多年的舞台演绎，一部部融合黔剧艺术的历史性、民族性和时代性的佳作背后，无不是地地道道的贵州题材、贵州故事、贵州精神。十多年来，随着黔剧迈上“高原”、迈向“高峰”，象征着黔地也由“文化自觉”走向了“文化自信”。

文化自觉，造就戏曲史上发展奇迹

以贵州简称“黔”命名的黔剧，源于黔地的一次文化自觉。

1952年10月，首都北京举行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来自全国各地37个剧团、1600多名演员济济一堂，共演出23个剧种的82个剧目。山野之地的贵州缺席。“时任贵州省省长周林在京，周恩来总理叮嘱：贵州一定要搞一个地方剧种出来。”朱宏院长说。这年冬天，贵州黔西扬琴爱好者排练演出了《百日缘》《搬窑》两个剧目。与贵州扬琴经二三百年历史演进形成的“分角坐唱”仅有唱腔与念白的传统演出形式不同，这两部剧融入了舞台表演，取名“文琴戏”。“文琴戏”于1958年从贵州梆子、侗戏、布依戏等各地方戏中被选中，正式定名为“黔剧”，成为贵州的地方代表剧种，《百日缘》《搬窑》因而被黔剧界公认为“黔剧之始”；同年，贵阳市黔剧团成立，并在随后的发展中先后更名为贵州省黔剧演出团、贵州黔剧团和当下的贵州省黔剧院。

短短数年后，1960年，省内县级、地市级、省级的专业黔剧团发展至二十多家，爱好黔剧的“黔粉”填街塞巷、满坑满谷。贵州作家、非遗专家余未人当时在贵师附小教书，与黔剧团毗邻。下课铃声一响，全班学生的童声念唱就高声响起，那是黔剧《秦娘美》的韵白。在她记忆中，那时黔剧已有代表性剧目：一是侗族题材的《秦娘美》，二是彝族题材的《奢香夫人》，“一个地方剧种，能够把这样具有代表性的少数民族文化发掘、吸收过来，并作为自己的重点剧目排演，这在其他地方剧种中十分罕见”；代表性演员如刘玉珍、崔燕鹏、余重骏、包珊等，都有戏迷簇拥，“黔剧这些角儿的一招一式、表演花絮，也成为那个年代的贵阳市民街谈巷议。”形成了区别于其他任何一个剧种的显著标志，黔剧的道白、韵白，一听就懂。它是以贵阳话及黔西话为主的，属北方语系的西南官话，甚至比含有入声字的京剧韵白更接近普通话发音，明白晓畅。

1960年5月，周恩来总理出访缅甸等国回程，在贵阳观看了黔剧，并为黔剧团题词，将“黔剧热”推向一个高峰。两个月后，黔剧团带着传统剧《秦娘美》《张秀眉》和现代剧《女矿工排》《红旗食堂》等剧目走出黔山，在京、沪、杭、苏演出，得梅兰芳、周信芳、欧阳予倩、马少波、盖叫天等著名艺术家撰文赞评。《秦娘美》也被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成戏曲艺术片在全国及东南亚国家放映，当年与观众熟悉的电影《刘三姐》《五朵金花》齐名。黔剧由此“挂上号”“立得住”“传得开”，成为戏曲百花苑中的“一朵山花”。

黔剧由黔山腹地走进北京、走进中南海、走上大银幕，完成从坐唱到戏剧再到电影的艺术成长“三级跳”，用了不到十年时间。“这是戏曲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是地方‘文化自觉’的觉醒。”朱宏说。

黔剧申遗，迎来全方位并行发展

2002年前后，朱宏主持贵州省黔剧团工作，昔日20余个专业黔剧院团，仅剩下1个。

黔剧衰微早有迹象。1983年，改革开放的浪潮向艺术表演团体卷来，在现代艺术和现代娱乐方式的猛烈冲击下，黔剧与许多传统文化遗产一样，因无法适应现代人审美趣味的变化而风华不再。尚还年轻的黔剧艺术，日渐成为面向中老年群体的“夕阳艺术”。这一年，十三岁的朱宏进入贵州省艺术学校黔剧班，师承黔剧著名小生邹秀钟。四年后进入贵州省黔剧团，黔剧已面临着生存的重重危机：没有经费、没有剧场，设备老化、人才匮乏，除了省里规定的剧目演出，团里仅有的任务便是每年的文化下乡。

“改革开放后，由于多元文化的涌入和抢占市场，的确让我国的戏曲艺术有些猝不及防，由于没有迎战的思想准备，一时间阵脚大乱。”朱宏说，有的跌入低谷一蹶不振，有的丢失阵地、拱手相让，有的则在低谷中坚持并反思，“黔剧是属于坚持并反思的。”朱宏说。在文化下乡的岁月里，黔剧人不论刮风下雨，不管冰雪凝冻，坚持把他们学到并为之努力的黔剧艺术，连同他们的青春与激情，一起送到贵州偏远山乡的校园场坝、田间地头、农家院舍。在一次次的演出中，朱宏发现黔剧并不是真的乏人问津，戏曲艺术的独特魅力是任何其他艺术形态和文化形态无法替代和无法比拟的；而是普遍缺少创新，存在着“老戏老演，老演老戏”的问题。事实上，一出好剧可以救活一个剧种：一出《十五贯》救活了昆曲；一出《天仙配》赢得了观众对黄梅戏的喜爱；川剧《巴山秀才》为该剧种带来了振兴的气息。

朱宏将工作重心放在了推广宣传和新剧创作上。2007年，黔剧团与中央电视台《名段欣赏》栏目牵手，录制并播出了《秦娘美·约逃宿洞》《叶贞·迎亲》《珍珠塔·赠塔》等十二个黔剧片段，随着这些黔剧名段的播出，黔剧团有意识缩短与观众之间的距离，架起对话桥梁；2016年与电视台合作拍摄六十集情景喜剧《欢乐黔剧》开播，用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方式向观众普及黔剧。

2008年，黔剧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由此迎来发展的转折点。四年后，黔剧团更“团”为“院”，这意味着贵州省黔剧院既是专业的戏曲剧团，又肩负“传承保护地方戏曲艺术、传播推广地方民族文化”的重任。身后是传统，眼前是未来，黔剧得以全方位并行发展。

黔剧剧目不断创新迭代。传统剧目“老戏新说”，历史题材“接续文脉”，现实题材“紧跟时代”，红色题材“不忘初心”，保持平均每两年推出一部黔剧大戏。同时以前瞻性眼光筹划备选题材；注重舞台二度创作，在长期合作中形成了由中国戏曲学院的导演和音乐、配器、指挥，铁路文工团的灯光设计组成的“三驾马车”，为黔剧注入现代审美。“对于老观众而言，他们喜欢陶醉于原汁原味的传统剧目中，而对当代青年观众群体来讲，他们则热情地呼唤着富有时代风采的戏曲剧目。这就要求我们的艺术作品要新老兼顾，内容要雅俗共赏，诸多内涵应包容其间。”朱宏说。

黔剧音乐“两条腿”走路。语言和音乐是地方剧种最大的特色来源，贵州省黔剧院在原有乐队的基础上，成立贵州省民族管弦乐团。乐团成立后，加入了不少色彩性强的乐器，在为黔剧进行托腔伴奏、为角色塑造形象、为剧情渲染氛围上，表现力更为丰富；同时基于贵州本土的音乐元素、黔剧的音乐元素、黔剧的板腔体系创作民族音乐，用民族音乐会的形式宣传黔剧、宣传本土文化。《风华黔韵》民族音乐会走进国家大剧院，让黔剧首次以乐韵的形式登上中国最高音乐殿堂；大型民族管弦乐《黔韵华章》音乐会获国家艺术基金大型舞台项目资助。

黔剧传承后继有人。2013年，贵州省黔剧院和中国戏曲学院附中联合创办黔剧史上第四期黔剧班，从全省五百多个十二岁孩子中选拔招收三十名学员，学制六年，经四年北京学习、两年贵州实践，再挑选优秀者进入中国戏剧学院读本科。这批学员学成归来后，广泛参与到黔剧演出中；2022年，朱宏在贵阳收徒传艺，七名年龄涵盖“70至00后”的黔剧新秀拜入门下。

让朱宏高兴的是，经过多年发展，黔剧的价值重获认可，一些地方开始重新恢复成立专业的黔剧团。

“一脉文心传万代，千古不绝是真魂。”这是黔剧《湄水长歌》中的一句台词，更是贵州省黔剧院一直秉承的初心。省黔剧院党委书记张亚西说，黔剧不仅要保护，也要继承、发扬和创新，这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生动体现，也是贵州的文化符号和名片。

文化自信，黔剧推广对接世界

经过七十多年的发展，黔剧连续两届入选文华大奖，从三百四十八个地方剧种、几千家专业院团中突围而出，站上了专业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奖台。朱宏“为黔剧谋发展”的底气与日俱增，但他冷静地看到，传统戏曲毕竟仍然存在小众属性，受众群依然不大，在黔剧推广上，他仍坚持不懈地尝试着各种努力。

坚持线下演出，推进黔剧走进民间。贵州省黔剧院持续组织开展了系列送戏下乡、文艺汇演、戏曲进校园、进乡村、进工厂、进部队等文化活动，把文化大餐送到群众家门口。每年平均演出一百五十余场，“这些年我们在省内演出奔波时的路程都快绕地球一圈了。”朱宏说。

开辟线上阵地，推进黔剧走向云端。依托短视频平台、直播平台、多彩贵州云等展演平台，持续输出黔剧产品。2020年至2021年，黔剧院采取线上直播的形式开展演出，最多的一场线上演出，有超过五百万人次观众观看……

站在崭新的历史起点，贵州省黔剧院在下一个十年将亮出更多动作。黔剧产品形态更加丰富：黔剧院联合贵州省公共文化发展中心制作二十六集黔剧动漫，以动漫的形态普及黔剧，目前每期点击量为十八万到二十万；结合贵州少数民族的文化和特产，打造黔剧文创衍生产品。此外，朱宏还预备把黔剧的唱腔、念白、表演体系制作成专业教材，以职业高校作为试点，开展黔剧教学，黔剧未来的潜在受众、人才储备即在其中……

“让一个西南地方剧种对接世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这是朱宏院长下一个十年的打算。

（贵州省黔剧院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