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红莉
这些年的年夜饭,一直去老人那里享用。四代同堂了,族人众多,大人一桌,孩子们单独围坐另一张小桌。
年年不变的,除了一钵青菜炖豆腐(寓意做人清清白白),便是一碗头鱼。孩子们懵懵懂懂,一旦将筷子伸向这条碗头鱼,奶奶总是笑眯眯阻止,无非是要讨个“年年有余”的彩头。
大抵是受到老人的影响,每年腊月二十七八,我总要买几条活鱼养在桶里,等到正月,一股脑儿倾倒于小区池塘中。
几十道热菜凉菜悉数食罢,鸡汤也喝了,奶奶总要现炸一盘糯米丸子来为宴席收尾。招揽众人趁热吃,是圆圆满满的意思。不仅有糯米丸子,宴席中途,还有一道庄墓丸子,来自长丰县庄墓镇。这种丸子蒸透后,类似元宵,白得晶亮,里面杂有肉糜、荠菜碎。整个正月,我们分别吃到藕丸子、山芋丸子、萝卜丝丸子。
我妈妈年三十晚上,还要坚持卤煮鸡蛋。用那种粗犷陶钵,狠狠煮一钵,齁咸。每年回去,她一见着我们,急忙转身去厨房,舀出几只黑乎乎的卤蛋,加热,逼着我们吃下去,说是元宝。
一天早晨在菜市,经过一位老人的摊位。我向她预订一点鸡蛋皮,准备包点蛋饺。寒暄间,端出一锅珍珠丸子的她,热情地让我闻嗅。确乎有异香——肉的香气携手糯米的香气,令人馋涎欲滴。猪肉丸子滚一层糯米,蒸熟,亮晶晶的洁白,宛如珍珠,故名珍珠丸子。
中国人在吃的方面极尽聪明才智,变着花样翻新。最怀念小时候,外婆做鱼丸的情景。一条三四斤的白混,剔除鱼鳞,沿着背脊剖开,祛除大刺,片成两块,鱼肉横在砧板,外婆用刀斜着一点点刮出鱼茸,再仔细剁碎,掺点山芋粉,顺时针搅拌,抓起来掼摔上劲。一锅清水烧开,抓起一坨鱼茸,以巧劲自虎口挤出一个个鱼丸,顺势滑至清水锅中汆熟,待浮起,迅速捞起,放在冷水中养着。
事先煮一锅大骨汤,鱼丸下入,再放一把焯水后的菠菜,嫩而鲜,缺牙的老人,也能吃得动。
近年,爷爷寿抵九十,不再做饭,年夜饭改由孩子二伯掌勺。二伯听说我爱吃鱼,特意多做一份红烧鱼。
整桌年夜饭,最受欢迎的就是这盘红烧肉。原材料用的是五花,四分肥六分瘦。肉皮厚极,炖煮得颤颤巍巍的,入口,酥烂软糯,肉皮黏嘴。这道菜为家族传统做法,自祖太太手里传承下来的。大家吃着吃着,赞不绝口之余,孩子大伯忽发感慨,还是老太太烧得最地道。
祖太太就是孩子奶奶的婆婆爷爷的妈妈,我不曾见过。她出生于富裕之家。这位我不曾见过一面的祖太太,于年三十烧出的一碗红烧肉,至今为她的大孙子所怀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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